老柏垫记忆: 大桥
千百年来,无穷无尽的汭河水,一直是这条母亲河哺育两岸人民的乳汁:不但有生活用水之便,还有农田灌溉,舟楫运输之利。 我们小时候在暑假里经常到大桥那段河里去玩水,那里的风景是:横卧在大河上古老又气派的大石桥。岸边一排排浓荫大树。河里一片片沙滩和静静流淌的汭河水。河水清澈见底,成群的“红翅膀”“ 黑尾巴参” 迎着水头竞游。洗衣服的妇女们挥动着棒槌,捶衣声此起彼伏。时不时从上游淌下来一串竹排,放排人吆喝着让戏水的孩子们快点躲开。这样美丽温馨的生活画卷从七十年代以后再也见不到了。
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座撗卧在河上的大石桥;桥面宽约5米,长在70多米,两边摆着尺把高的石条算作拦扞。桥的两头都是各有20多步石条砌成的登桥台阶,整座桥面中间是一尺五寸宽的石条,这是便于人们推独轮车使用的,镶着铁皮的车轮在石条中间磨出了一道深深的沟槽,这深深的沟槽告诉人们;这桥有些年头了。
大桥下面从东往西第一孔是用石条卷成的拱,往后八孔都是用长约2丈的石条作梁铺成的平桥。共有八个桥墩,从流水方向看;四个寛桥墩,四个窄桥墩,窄桥墩是立起来的石条,不到两尺厚,两个宽桥墩中间立一个窄桥墩。四个宽桥墩迎水的一面砌成45度的角,起分水作用,以减少大水对桥的冲力。过去老年人说这是“斬龙剑”,遇到山洪爆发的时候,作恶的蛟龙挾持着翻滚的浊浪,一路咆哮奔腾。只是快到柏垫大桥的时候,看见了四支锋利的“斬龙劍”才淫威顿失,悄悄地溜过去了。
这大桥只有一孔是拱桥,其余八孔都是平桥,想必这一座桥两样建法必有原因。过去老人是这样说的:当年的工匠们在卷第一孔的时候,工程进行得很顺利。鲁班来到工地仔细查看了地基、石材以及施工方法后问道:师傅们,你们打算卷几孔嘛? 工头不屑与这个糟老头答话,只淡淡地说:卷一孔是一孔。 鲁班笑着说:那就卷一孔吧! 卷第二孔的时候,刚卷起来就倒塌了,连续几次都是这样。工头想起了那个糟老头说的话:“那就卷一孔吧!” 工头如梦初醒:那老头就是鲁班爷啊! 鲁班爷说只能卷一孔就卷一孔吧!再莫出冤枉力了,改建平桥吧! 这是神话传说,真实情况是地质构造复杂,当年又没有钻探设备。两端地基软硬不一样是卷不成拱桥的。
这座大石桥的石材来自三个不同的地方;桥梁长2丈,高1·5尺,宽1·5尺,共40多根,全部是四合(小南乡)的花岗岩石条。较短的红砂岩石条是在金龙山上开采的,从下七里冲运出来,数量很大,都是用在得力不大的地方。1米多长的石头砌块是在大桥西面一座小山上采来的,用量也很大。试想当年,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的情况下,大桥的建设者们是怎样把一块块数吨重的石料运出深山,再运到工地上来的?
离大桥西头30多米的地方,并排立着四块石碑,每块石碑宽1米,高2米。碑上记载着:开工年月和竣工时间,并说工程量如何浩大,工匠们如何辛苦,共耗用白银多少,爱心人士姓名和捐款数量等等。大碑模样我至今都还记得,只是内容都忘了,特别是大桥建造年月。在柏垫能记得大碑内容的人至今我一个都没有访到。这几块大碑毁在1958年,那一年在大碑后面的空地上办了个“红专”炼铁厂,把碑抬去砌了“小高炉”,从此关于大石桥的文字记载湮灭了。
1954年修广宁公路,要把大石桥改作公路桥,在办什么事都提倡“因陋就简”的岁月里,没有用一丁点钢筋水泥,全部用淋了“臭油”的大方木,架在大石桥桥面上。桥面中间是汽车单行道,两边是人行道,比石桥面宽一点,边沿设1米多高的拦扞,刷有黑白两种油漆,柏垫人都称其为“大洋桥”。大洋桥是我们经常玩的地方,景观不错,就是“臭油”气味难闻。大热天不但臭气大,光脚板上还巴一些“臭油”,很长时间都洗不掉。
为了採集架桥的大方木,柏垫附近一些古老的大栎树遭劫了。粗的、直溜的统统被放倒,就地锯解成各种规格的方木运往工地。上百人忙活了年把年,才捣鼓出来这么个“大洋桥”。施工的工具都是纯“国产”的斧头,锯子,刨子。只有一件带“洋”字的玩意——手摇木工钻,当时叫:洋钻。顺便说一句;柏垫附近的大栎树,那些粗直漂亮的都架了桥,1958年为了“钢铁元帅”上马,把剩下的那些歪脖子丑八怪统统烧了炭。直到50多年后的今天,村前村后、山边路沿再也没有见到一棵大栎树了。
“大洋桥”不负众望。特别是1965年开始了“三线”建设,载重车辆通行频繁,还经常有100吨的大平板车装着机械设备从桥上走。“大洋桥”过去虽能“忍辱负重”,可现在实在是吃不消——几个桥墩都开始“龇牙咧嘴”了。
1970年开始在老大桥下游40多米的地方建一座新大桥。蕪湖来的修桥队,拖家带口的百十号人,在毛竹搬的几十间房子里安营扎寨。抽水机、柴油机和一些“铁疙瘩”摆了一院子。工程师姓卢,是个大个子、大光头。从他说话低声细语的情况看,可能是个“臭老九”。工程队总头目叫张登楼,人称:张书记。这大桥的勘探设计者,一眼看中了河东“龙洞”旁边伸到河里的石坎子,说这是一个天然的桥墩。再在河西岸边做一个桥墩,建一座全芜湖地区跨度最大的单孔钢筋水泥拱桥。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;西边的桥墩清地基的时候,一直挖下去20多米才见底,站在坑边上朝下望都发晕。这个大坑全部是肩膀挑,锄头挖出来的。唯一的机械就是抽水机,那时候地下水十分丰富,只要抽水机停几分钟,水就漫过人的大腿。为了在春汛前能把基础做好,日夜连轴转。自己职工吃不消了,就请社员挑,挑一担起来发个牌,每个牌按两分钱结账。挑到半夜免费吃一碗飯,飯上放火柴盒子大小的一块猪肉。砌桥墩用的青石块是从观音岭拉来的。为了抬高路面和大桥衔接,桥西头垫了上万方沙土。工地上一溜摆几十个半立方容量的木板框子,把框子挑滿后,发个牌,再把木框挪到平地上再挑下一框,结账时每个牌四毛伍分钱。棒劳力一天能挑十多框。工地上挑土的人川流不息,抬石头的人吆喝着劳动号子,还是怪热闹的。搞了两三年总算通了车,通车那天来了不少各级“革命委员会”的头头,桥的拦杆上插了几面彩旗,大红标语上写着“柏垫大桥建成通车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!”。
过了半年,有人发现西边整个桥墩横向开了一道一公分宽的大裂口,拱桥中间的桥面下沉了许多,“彩虹”的弧度变了! 成危桥了!这大桥的模样就是放大了的趙州桥。趙州桥在风雨中挺立了一千好几百年,至今“身板”还硬朗的很。这新大桥从一开始就病恹恹地。
大桥身体一直欠安,带病工作到1981年,声称人们再不想办法,它就要罢工,躺倒河里去不起来了。
公路部门赶紧在大石桥上架起了钢梁桥面,大石桥休息了几年后再次“披挂上阵”,又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了。 这次来的修桥队伍比七十年代来的那支队伍小得多。也没有多少机械设备。新桥设计在河里增加两个桥墩,变为三孔拱桥。拆桥的时候把还能利用的部分部件都抬到一边,以后再用到新桥上,如:拦扞和大梁上面的一些水泥预制件。把有用的东西拆完以后,剩下的就准备爆破拆除了。为了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,柏垫公社领导作了周密安排,确定人员撤离多远和爆破时间。一切准备就绪,定在第二天上午爆破,当天半夜里整个大桥轰然倒塌。人们都说这是菩萨慈悲,保佑老百姓,要是白天倒塌,少不了会伤及桥上桥下的施工人员。听说北门的凤凰桥也是半夜自己倒塌的,没有损伤人。不要纳税人养活的菩萨,为了老百姓的安全想的如此周到,怎么能不使人感恩戴德呢?
又经过几个寒来暑往,柏垫大桥于1984年通车了。修新桥的这几年,柏垫大河开始开采黄砂,运砂的车辆牵成线,大桥两头呈现一派“车如流水马如龙”的繁忙景象。这老大桥先是喘粗气,接着就是哀呜——实在没法坚持了!几个窄桥墩先后都倒了!宽桥墩也要散架。尽管公路部门採取了不少补救措施,情况还是越来越严重。好不容易捱到新桥通车。工人拆走铺在大石桥上的钢梁以后不久,累极了的大石桥倒下了。那些出自深山里的石料被人们抬走了不少。剩下的部分被修河堤的承包商拣了个便宜,全都壘到了河堤上。
新大桥通车以后的20多年,是柏垫、四合大量开采黄砂的时候。宁国的水泥也通过这条公路外运,大量超载车辆把大桥压得是一身的毛病,——又变成老大桥了。2015年挂岀了“危桥”“限载”的牌子。2016年6·20大水过后,封闭了一段时间,经专家检查;老大桥的身体回春无望,于是就宣布这座大桥“寿终正寝”——拆除重建新桥。
再重建的新大桥国家投资550万元,桥长97·5米,宽10米,车道7米,两边人行道各1·5米。工期240天,预计春节前后新大桥的雄姿就能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了。
2017·7·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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